已經過了八年。
1999年9月21日,凌晨1點47分,芮士規模7.3,震央於南投縣集集鎮,造成2,415人死亡,8,000多人受傷,40,845棟房屋全倒、41,373棟半倒,這是台灣永難忘記的九二一大地震。
發生地震的時候我還是個住在(南投縣草屯鎮)爺爺奶奶家的國中二年級學生,奶奶剛去世兩年,家裏剩下我跟爺爺。地震發生的時候正在睡覺,睡得很熟,第一個主震將我床頭的金屬相框震落,直接砸到我的左眼眉毛(差0.3公分便會砸到眼睛),醒來只發現一片漆黑與不斷搖動的地板、家具、轟隆聲,接著我感覺到我的左眼上方流下一大灘的血,慌亂中我用手稍微蓋住眼睛,不讓血流入。
第一個餘震來了,我聽到外面有鄰居的吵鬧聲,處在黑暗中且臉上流著血讓我非常害怕,我開始呼喊爺爺叫他來救我…爺爺邊喊邊從三樓下來二樓我的房間,我記得那時候拿著蠟燭,祖孫倆人手牽著手,在不斷的餘震中慢慢步下樓,我們找到了手電筒,於是吹熄蠟燭,很快的往巷子口移動。
我們在里長跟鄰居幫助下,走到了巷子口的大馬路,接著是第二次的餘震,我看見馬路上所有的車子都停了,便利商店燈滅了,不只便利商店,眼睛所及的任何房子都漆黑一片,連路燈都不亮,所有在馬路上的人們尖叫、哭泣、害怕的蹲下、緊握著彼此的手,直到第二次餘震搖晃結束,我們一行約三百人直奔到附近的小學操場,大部分的人穿著睡衣、內衣、拖鞋、拿著手電筒互相找尋親人。
第三次、第四次、無數次的餘震,開始聽到很多的消防車與救護車往草屯最嚴重的災區「重劃區」救援,有人發現我的臉上出現一個大傷口,著急的要把我送上救護車,卻被我一口回絕了,「我還能走還能動一定沒事,讓他們去救別人」,天一亮居民們趁著餘震間的空檔,紛紛回家拿出棉被、飲食,鎖好門窗便又匆匆的回小學操場,我也趁機到路邊停放著的車旁,從後視鏡中看見自己滿臉鮮血的嚇人模樣,於是我也回家趕緊洗個臉,卻發現眉毛上的傷口比我想像的還嚴重。
我到醫院縫了三針,同時透過收音機的廣播,我們得知了學校停課三天,但是,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。
對外的聯絡完全中斷,手機無法聯絡,家用電話也停擺,電視更是無法收看(也不敢回家看),接著一些熱心的大人不知道從哪裡變出來很多帳篷,受難的民眾一個一個搭起帳篷,到了中午,慈濟也來了,他們在操場邊煮起食物,帶來了柚子、月餅…是的,就要中秋節了,我們活著的人拿著柚子,將一顆分給幾個鄰居一起吃,一邊聽著廣播,一邊著急的想要播電話出去,餘震還是不斷。
睡在操場的夜裡非常潮濕寒冷,隔天早上一起床我便開始狂吐,幾乎無法行走,艱難的回到家,坐在沙發上,我抓起垃圾桶吐了快半桶…吐了還不夠,跑去廁所狂拉肚子,還是一邊抓著垃圾桶吐,後來爺爺回來了,我癱坐在沙發上,他看我的氣色很差,摸摸我的額頭卻嚇一跳,因為我發燒了,額頭很燙我卻渾然不覺。
這次我到小診所掛號,候診病患多到排出門口,由於發燒屬於急件,護士讓我插隊很快就輪到我,原來我得到的是急性腸胃炎,災區很多人因為飲食不乾淨所以跟我一樣,這之後每隔約一年半我會再得一次腸胃炎,總共又得到了三次,據醫生說法是得過了會一直復發。
到了第三天,餘震漸漸減少,學校也宣佈總共放假一週,我們不敢回家睡覺但是又想看新聞(期間只有幾家報紙能看),都趁著早上回家,這天我終於看到了電視,看到了新聞,看著罹難人數不斷增加,看著最嚴重的災區居然就在集集,房子倒塌的畫面,我邊看邊哭,還有一個嚴重的災區就在離我們家兩條大馬路後,我一直到災後五天才跟著堂姊到那邊去,現場的震撼比電視更大,四層樓的建築如今都在地下,救難隊員還在不斷的尋找生還者,我們繞了一圈不到三分鐘便回家,感到非常的悲傷。
由於小學的建築比較老舊,教室走廊盡是剝落的水泥與外露的鋼筋,低中高年級的大樓都圍上黃色封鎖線,慘況說是被飛彈打到也不誇張。
學校恢復上課後同學都很慶幸的,一個也沒少,而且受傷的全班也只有我一個,後來朝會時學校宣佈有幾名學生已在地震喪生,那是唯一一次,全校師生主動默哀三分鐘,沒有任何人說話。
九二一大地震已經離開我們八年, 但是對經歷過這場災難的人卻是一輩子也無法抹滅的回憶…